文｜石丹

ID | BMR2004

2025年的夏天，蔚复来（浙江）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蔚复来”）申请了“一种油水分离器”专利技术，该技术通过智能化的油水分离系统，能精准提取厨余垃圾中的废弃油脂。

蔚复来创始人、总裁张利强告诉《商学院》记者：“油水分离技术，通过智能温控、离心破乳和高效分离等工艺，能在前端就将其精准分离、提纯，提取出的粗油脂，经下游合规企业加工后，可成为生物柴油乃至可持续航空燃料的原料。这意味着，每一吨从我们设备中回收的废弃油脂，都可能在未来为飞机的绿色飞行提供动力。目前该产品已经广泛应用到厨余垃圾处理项目上，比较典型的一个项目是奉新厨余垃圾处理项目，通过该油水分离器的使用，奉新项目日提油量已经达到2吨以上，且含杂率极低。”

蔚复来成立于2018年12月18日，以“废弃物绿色循环利用行业的创新引领者”为战略定位，并依托于“AI+生命科技”打造智能化成套装备实现无废一揽子方案，逐步构建起具有持续竞争力的行业壁垒。值得一提的是，蔚复来还是国内首家以废弃物循环利用获得国家级专精特新“重点小巨人”的企业。

张利强告诉记者，对于蔚复来而言，社会价值与商业价值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我们的目标是构建一个‘社会价值驱动商业价值’的良性循环。具体而言，通过我们的技术和运营，帮助城市实现碳减排，把垃圾无害化、减量化、资源化，从而获得政府的服务采购、碳汇收益以及资源化产品的销售收入。我们坚信，一个不能创造真实社会价值的绿色商业模式是不可持续的。”

张利强的创业脉络，始终围绕蔚复来的创业初心“以物联为核心赋能实体新智造”展开。2006年，张利强曾在杭州新世纪股份，以国网SG186项目核心成员身份参与国家级信息化建设，摸清了“技术贴合产业场景才有价值”的逻辑；后来作为核心创始人打造公共自行车系统，从技术研发延伸到全链路运营，将服务覆盖全国近300个城市，更坚定了“科技要落地民生”的想法。

“创办蔚复来的直接契机，是对‘垃圾围城’的强烈触动。推进公共自行车项目时，我目睹城市垃圾混放、填埋污染的场景，也了解到我国每日处理垃圾的缺口，而行业多停留在‘卖设备’，缺乏全链路解决方案。”张利强说，“恰好我积累的物联管控、全链路运营经验，能支撑我跳出‘设备供应商’定位，而去打造一家能覆盖垃圾分类、处置与资源化利用全链路的科技企业。”  

2018年12月，蔚复来成立。这个名字后面，有着“让蔚蓝的天空重现”的诗意理想。“任何卓越的企业都是伟大时代造就的。”张利强意识到，绿色低碳环保不是风口，而是未来30年的基本国策。  

这份初心最终凝练成“务实、创新、高效、专注、共赢”的价值观：“务实”让蔚复来直面真问题，比如驻点社区提升分类准确率；“创新”是破局关键，靠AI识别、空气能发酵等技术提效降本；而“共赢”则是蔚复来的目标，力求让居民、社区、政府、合作伙伴乃至整个环境，都能从公司的解决方案中获益。

张利强认为，从智能交通到低碳科技，看似是赛道的转换，内核却一脉相承：用创新的技术方案，去解决城市发展中最迫切的可持续发展问题，这正是科技向善最朴素的体现。在“双碳”和“无废城市”背景下，科技企业的角色不是“旁观者”，而是“解题人”，要能用技术把政策目标转化为可落地的解决方案。

垃圾治理是全球性难题，长期以来，我国垃圾处理面临前端分类不清、中端收运低效、末端处置高耗高排等痛点，大量可回收物与有机质被填埋或焚烧，既浪费资源又污染环境。蔚复来敏锐地洞察到，唯有通过底层技术创新，才能真正实现垃圾的“无害化、减量化、资源化”。

“我们的技术矩阵覆盖了‘分类—收集—运输—处置—资源化—数据管理’全链路，并搭建了一体化运营的物联管控平台，从而实现了垃圾从源头产生、收集运输到末端处理的闭环管理。”张利强告诉记者。

在分类环节，蔚复来通过智能回收箱、AI识别摄像头，实现精准投放与溯源。垃圾能否高效资源化，关键在于前端分类——分得越早、分得越准，后续的回收利用就越充分。针对当前普遍存在的垃圾混投现象，蔚复来自主研发了AI智能识别系统，可实现对垃圾的高精度自动分选，从源头提升分类质量与资源化效率。

据了解，蔚复来的AI图像与材质识别技术通过深度算法学习，可精准识别20余类可回收物，搭配高光谱相机实现材质深度检测，使垃圾识别的准确率达到98%以上。“通过扫码开门、自动积分奖励等方式，让垃圾分类变得像‘打卡’一样简单。居民无须记住复杂的分类规则，设备会有语音或图文提示。积分可以兑换礼品，形成了正向激励。”公司联合创始人、总经理熊伟说。目前，公司已经在全国多个城市的垃圾分拣中心投放了近百套AI智能分拣设备。

在收集与运输环节，蔚复来通过智能称重、满溢传感器、路径优化算法，精准的数据让公司可以实现“定时定点”的清运调度，避免了空跑和满溢，优化了物流成本；在处置环节，其核心是自主研发的微生物发酵处理设备，将易腐垃圾快速降解；在资源化环节，则通过油水分离技术、有机肥深加工技术，将废弃物转化为再生资源；在数据管理环节，蔚复来的数字云平台打通所有环节数据，进行大数据分析和碳核算。张利强强调：“这些技术并非孤立的，而是相互协同。例如，前端的分类数据指导后端的处理工艺调整；处置环节产出的数据又反馈给清运系统，优化收集频率。”

值得一提的是，蔚复来的另一技术研发重点是对易腐垃圾进行就地处置。目前采用好氧发酵方式，将易腐垃圾转变为有机物质甚至有机肥。公司自研了融合微生物发酵技术与智能控制技术的生化发酵一体机，已在全国多个城市、乡镇落地。

“我们的就地处理模式，其效益是显著的，这集中体现在减碳和减污两个方面。传统填埋会产生大量甲烷，就地处理避免了运输和填埋过程的碳排放，同时将有机物转化为有机肥或土壤改良剂，替代了化肥，实现了碳的固定。我们测算过，每处理1吨厨余垃圾，相比填埋可减少约0.6—0.8吨碳排放；同时，杜绝了填埋场的渗滤液污染和焚烧可能产生的二噁英风险。处理过程产生的废水废气，我们都经过达标处理后排放。厨余垃圾的减量率普遍达到90%以上，资源化产物（如肥料）产出率约10%—15%。更重要的是，我们回收了废弃油脂这一高价值资源。” 张利强坦言，“研究全流程的碳排放核算体系更具有意义，而目前我们正在跟中科院相关团队开展碳减排核算体系。待这些核算体系完成后，我们会将这些数据公开。”

为保证技术创新研发的效果，张利强表示，公司发展的前6年，研发投资总额超过8000万元。目前，研发费用占营业收入的比例连续多年超过10%。在人才策略上，蔚复来坚持 “内部培养与外部引进相结合”。为实现蔚复来集团新6年的经营目标，公司提出了双“5&5&10”人才工程。“即我们与外部5个高校团队开展不少于3年的课题开发合作，从外部全职引入5个博士、10个硕士；同时，我司内部培养5个不同方向的研发团队，并且在现有团队中培养5个博士、10个硕士。目前正在稳步实施并初见成效。为了激活创新，我们鼓励跨部门团队围绕具体技术难题或业务场景成立项目组，给予充分的自主权和资源支持。”

更重要的是，蔚复来通过产学研深度融合加速技术转化。公司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杭州创新研究院共建联合实验室，聚焦AI算法、数据资产化、领域大模型等前沿方向；与浙江大学、哈工大等高校合作，将实验室成果快速产业化。这种“科研—中试—量产”一体化路径，极大缩短了创新周期，使绿色技术能更快服务于社会需求。

据了解，截至目前，公司已申报专利、算法及碳方法学研究超过200项，其中发明专利近50项，形成了覆盖AI智能分选、微生物发酵处理等关键技术的完整创新体系。这些阶段性成果也为蔚复来未来的发展规划提供了基础。接下来，公司有两大重点研究方向：一是聚焦废弃物分类，研发AI分拣具身机器人；二是聚焦废弃物再利用，通过生物技术让垃圾进一步增值。 

蔚复来首先创新的是商业模式。蔚复来的商业模式经历了从单一的设备销售，到设备+运营服务，再到今天的全链条价值运营的过程。对于低值可回收物（如玻璃、废旧衣物），本身市场价值低，单纯商业逻辑难以维系。蔚复来的平衡之道在于“以高补低，以数据换效率”，即通过厨余垃圾处理、废弃油脂回收等高价值业务产生的收益，来补贴低值回收的运营成本。同时，通过智能化管理和规模化运营，尽可能降低回收成本。此外，蔚复来也积极寻求政府对于公共服务采购的支持。

而在治理模式的创新上，蔚复来构建了一个“政—企—社—民”多方协同的生态系统。垃圾治理的本质是社会治理，张利强深谙此道。他曾深耕公共服务10余年，深知政府需求与民众心理。因此，蔚复来跳出了传统环保企业“接工程、收运营费”的窠臼，创造性构建三方共赢的治理生态。

“在我们的治理生态中，政府负责政策引导和监管；蔚复来提供技术、设备和运营；物业、社区负责宣传动员和场地协调；居民是参与主体；下游再生资源企业是价值实现出口。保障长期可持续的关键在于厘清各方权责利，并建立透明的利益共享机制。例如，居民的积分激励、物业的管理补贴、政府的环境绩效、我们的服务收益和资源化收益，都需要在规则设计时明确。当各方都能从这套系统中获得价值时，协作才能持久。”张利强说，“我们的做法是‘技术赋能治理，而不是技术替代治理’。” 

具体来看，在政企协作上，蔚复来提供全周期解决方案。以杭州拱墅区为例，自2024年10月起，蔚复来参与了拱墅低价值再生资源回收的杭州市示范试点项目，致力于打造低价值再生资源杭州创新之“拱墅模式”。本次示范试点项目在拱墅区6个街道各打造一个再生资源回收驿站，在区政府和执法局的引领下、街道和社区等支持下，项目从前期的宣传、居民注册、企业员工上门回收等方面入手，逐步打造了“线上下单上门回收、定时定点回收、桶边督导回收”的多元回收模式。截至2025年8月，累计回收1258吨，其中低价值回收占比近94%，其它是高价值和有害垃圾。由此，政府减轻财政负担，企业获得可持续运营场景，居民享受便捷服务——三方诉求在此完美交汇。在居民动员上，蔚复来将行为科学融入产品设计。蔚复来与居委会、物业共同成立工作小组，向他们开放公司的设备数据平台，成为他们考核、管理垃圾分类工作的“驾驶舱”。同时，蔚复来已经在多个项目中实践“绿色积分”机制，并正在积极探索与地方“碳普惠”平台对接。居民的正确投放行为可以获得积分，积分可以兑换生活用品甚至购物卡。公司品牌总监聂文表示，这种“即时反馈”和“物质+精神”双重激励的作用是巨大的。它让抽象的绿色低碳理念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极大地降低了参与门槛，是从“要我分类”到“我要分类”的关键一步。当未来与碳市场打通后，居民的每一次正确投放都将直接为碳减排做贡献，他们的减碳意识将得到前所未有的升华。

值得一提的是，蔚复来对于数据资源治理和公共价值开发的认知和做法。 张利强认为，在充分脱敏和保障隐私的前提下，宏观的、聚合性的废弃物数据理应被视为“新型公共品”。它反映了城市代谢的规律、居民消费的习惯，对于城市规划、垃圾处理设施布局、清运路线优化具有极高的价值。“我们正在积极尝试与地方政府部门共享区域性的垃圾产生量、品类结构、时空分布等脱敏数据，支持其做更科学的城市环卫规划。我们认为，企业的公共责任观不应仅仅停留在合规守法、履行基本环保责任的层面，更应进阶到‘主动为善’。将我们拥有的、具备公共价值的数据，在安全合规和充分保护隐私的前提下，赋能于更科学的城市环卫规划、更精准的政策制定以及更生动的公众环保教育，这是企业作为社会公民应尽的义务，也是‘科技向善’这一理念在我们行业最核心的体现。”

“未来，我们希望蔚复来不仅仅是一家简单科技型的企业，而是改变人民生活方式的倡导者和践行者。”张利强说，“蔚复来希望通过自身的努力，能重塑人与环境、人与资源的关系，让‘零废弃’的生活理念借助科技的力量，真正融入中国社会的肌理，成为一代人的新常态。”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来源 |《商学院》杂志1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