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东:中美科技竞争进入“交汇点”,中国企业如何穿越周期?

2025-12-24 59 0

方兴东:中美科技竞争进入“交汇点”,中国企业如何穿越周期?
中国企业必须以开放、高投入、全球化的姿态,迎接“人机共生时代”的智能文明,才能在新的时代浪潮中,实现真正的崛起和超越。


文|朱耘

ID | BMR2004


2025年这一年,人工智能大模型无疑是全球科技圈关注的焦点。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常务副院长、乌镇数字文明研究院院长方兴东在接受《商学院》记者专访时指出,中美两国在科技创新领域呈现明显的“上下半场”差异:从PC时代到移动互联网,再到如今的人工智能浪潮,美国始终占据着技术创新的“上半场”优势——在技术驱动的早期阶段,基础性突破几乎都源自美国。而中国则在“下半场”展现出独特优势:当技术趋于成熟,进入应用驱动、用户体验优化和市场普及阶段时,中国企业的创新能力开始显现。


方兴东指出,这种格局的形成与历史发展路径密切相关。中国高科技产业起步于“市场换技术”战略,整个产业体系由外来力量建构,因此在基础研发方面先天不足。同时中国文化中追求“风险尽可能低”的务实精神,与高科技研发所需的“高投入、高风险”精神相悖,构成了中国科技创新的文化掣肘。但今天,中美科技竞争进入了“交汇点”,中国企业需要以“高投入、高回报”模式,在全球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01

加大研发投入穿越周期


2025年,世界互联网大会乌镇峰会已举办至第12届,亦恰逢“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理念”提出10周年。每届大会,方兴东都深度参与。12年间,美国换了4任总统,ChatGPT横空出世,中美科技竞争从暗流涌动走向明面博弈,今天中国无论在人工智能、高科技还是互联网领域,都已是与美国并重的关键力量。


2014年,首届乌镇峰会上最主流的互联网企业是阿里巴巴、腾讯、百度等;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崛起,字节跳动、美团等企业成为主流。到2025年,“杭州六小龙”以及诸多人工智能机器人公司居于C位。然而对比美国的互联网企业,尽管有OpenAI等新兴公司,但是包括苹果、谷歌、亚马逊在内的互联网巨头,依然能屹立在行业前列。在方兴东看来,中国的互联网企业在穿越周期方面,需要向这些头部企业学习。


互联网企业如何穿越周期?方兴东的答案是加大研发投入。他举了个例子,2014年,阿里巴巴上市的时候,市值超过2000亿美元,比亚马逊和Facebook都高。但2025年10月31日Wind数据显示,亚马逊市值2376.8亿美元,Meta(Facebook)市值1645亿美元,阿里巴巴市值为410亿美元。“产生差距唯一的原因,就是技术研发投入不足,没有穿越周期的能力。”方兴东对记者说。


事实上,尽管中国GDP已经达到美国的60%—70%,高科技产业规模也日益接近,但在研发投入方面,中美存在着数量级的鸿沟。“美国每年在研发方面的投入占全球约50%,中国仅占15%左右,在基础研发投入上,两国更是存在数量级的差距。”方兴东说。


记者统计了中美两国知名科技企业的研发情况发现,2024年,华为的研发投入占营收的比例最高,达20.8%,“真正的高科技企业有一个全球通用的标准,即研发投入占比约15%,美国各类科技公司基本达到了这个标准,而中国,无论三大运营商、互联网公司还是大部分高科技企业,都远未达到这一强度,只能称其为科技企业,与高科技无关。但华为的研发投入远高于该比例。”方兴东说。


 如今恰逢中美科技竞争的“交汇点”,中国企业必须以华为为学习对象,承担高风险、加大研发投入。中国科技创新的趋势,已不可逆转。


“随着华为和DeepSeek等企业的成功示范,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意识到高研发投入模式的重要性,学费交多了、跟头摔多了,结果就不一样了。”方兴东说。


02

警惕技术过度资本化


在当前最热门的大模型领域,方兴东认为,中美两国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发展路径。OpenAI、谷歌、微软等巨头正向百万卡级别的算力规模迈进,而中国企业目前大多停留在数十卡到十几万卡的水平。表面看来,中美双方在算力规模上有着不小的差距,但并非算力规模越大越好。


DeepSeek的出现,让人们看到了另一路径,“技术早期阶段,确实需要大投入去探索各种可能,但当技术能够转化为实际价值时,性价比就变得至关重要——如何创造更大价值、最大程度降低成本,是主流化阶段的核心命题。”方兴东说。


尽管方兴东认可美国的技术探索精神,但他也对当前的“泡沫”表示担忧。“OpenAI最初作为非营利组织取得突破,但成功后迅速从数百亿美元估值飙升至万亿美元级别,已远超实际价值。”方兴东认为,高科技企业,资本是其重要的燃料,但不能本末倒置。


方兴东并不反对高科技企业的高研发投入模式,并认为这恰是中国企业需要向美国学习的地方,但美国高科技企业面临的问题是资本过度化、政治过度化。“2000年的互联网泡沫,大家还记忆犹新,当技术被过度资本化和政治化后,技术就从工具变成了武器,风险会非常大。”


此外,当前在算力分配方面,亦有政治化的倾向,这种通过算力来形成可控的国际格局,违背了技术发展的本质。


从某种意义上讲,当前的情况也是中美科技战的延续,这也让中国深刻认识到掌握核心技术的重要性。“如果说‘十四五’期间,中国是‘明白过来开始行动’,那么‘十五五’必须真正解决核心技术问题。”方兴东说。


对于今后科技发展的方向,方兴东认为,只有在操作系统、芯片等领域真正实现自主可控,未来稳定可靠的合作才能真正建立起来。


方兴东提醒企业家,真正的机会在别人没有发现趋势之前就已做大量工作,而不是“追涨杀跌”,企业家须具备洞察力,遵循“技术逻辑”和“产业逻辑”,而非“政策逻辑”。


03

构建数字共通的“三个原生”


方兴东回忆,2014年世界互联网大会乌镇峰会刚刚举办时,中国在国际网络治理中还是边缘参与者,如今中国已与美国并列为两个最重要的力量,“乌镇峰会作为中国提供的国际公共物品,意义越来越凸显。”


为此,方兴东提出了“数字共通”的理念。在他看来,中国互联网虽然发展得很好,但跟世界之间不太共通。他举例称,提起中国制造,义乌小商品绝对是“顶流”,小商品市场全球化程度非常高,全世界的商人都在这里,这是商品的共通。接下来,中国要做好互联网的“数字共通”。“只有‘通’,大家才能找到共同点,乌镇互联网大会不可能通过一次会议就解决所有重大问题,但可以让中国更多走出去,让外国人更多走进来,大家先碰起来,这是‘数字共通’的意义。”


作为义乌人,方兴东对全球化有着独特理解。他特别关注中国技术如何帮助发展中国家。


“中国接入互联网31年来,美国、欧洲、日本、韩国都曾帮助过我们。今天,中国的一个重要使命就是关注发展中国家,解决数字鸿沟问题。”他认为,技术的快速发展,实际上是扩大而非消除了数字鸿沟。非洲有三分之一的地区还没有稳定电力,怎么发展人工智能?所以要既发展技术,也发展经济,通过技术带动经济。而这一模式,中国可以提供比欧美更好的解决方案。理由有三:在技术可及性维度上,当前美国在用政治干预技术,但技术本应是普惠的,所有国家都应该享受最好的技术;在成本适配性上,美国的苹果手机1000美元一台,中国的手机很多是1000元人民币,但是在非洲、印度等地,很多人需要200元的手机,而这种符合发展中国家需求的设备,欧美企业可能没法提供,但中国企业可以;在基础设施维度上,非洲有丰富的太阳能资源,但没法转化成现实应用,而基础设施建设恰恰是中国的强项。


展望未来,方兴东提出了AI原生、全球原生和开放原生“三个原生”发展理念。


AI原生,即机器要成为变革的主力军,而不仅仅是工具;全球原生则是对于中国企业而言,14亿人口的市场已经非常大了,但也只是全球的一部分。未来能够崛起的,必定是具有“80亿人”市场思维的全球化公司;开放原生的底层逻辑在于开源、开放、共享是这个时代集聚力量的主要方式。封闭式研发已经不适应时代需求,高校、企业、社会之间的边界将越来越模糊。谁越开放,谁越有力量。


最重要的是,全球科技格局正在从美国单一体系向中美双体系演进。“中国体系一定会建立起来,与美国体系并存竞争。”方兴东说,“有了竞争,高科技发展会更好。任何个人、公司、国家,都可以在两个体系间游刃有余——你待我不好,我就选另一个体系;你待我好,我就跟你靠近。”


中国企业必须以开放、高投入、全球化的姿态,迎接“人机共生时代”的智能文明,才能在新的时代浪潮中,实现真正的崛起和超越。


来源|商学院12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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