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倩

ID：BMR2004

“双十一”未至，快递涨价已经先行？

近日，有媒体报道称，“三通一达”（包括中通、圆通、申通、韵达快递）等多家快递企业在“双十一”前开启了涨价模式。

一位中通的快递员告诉《商学院》记者，目前中通并未涨价。顺丰快递员也表示并未涨价。义乌一直是快递行业的风向标。在价格战最激烈的时候，义乌电商件给出过每件0.8元的价格。后因政策调整，价格战才有所缓解。而此次涨价，亦是义乌先行。有消息称，从今年9月份开始，义乌的中通、圆通、韵达、申通、百世、极兔等主要快递公司都在涨价，平均每单涨2毛钱。

也有地方开始跟随涨价。一位申通快递员告诉《商学院》记者，目前价格相较于节前肯定是有所上涨的，个人件一公斤以内价格并未有明确变化。

据了解，在快递领域，针对电商件有一套价格体系，而电商件的价格是浮动的。针对个人件是另一套较为明确可查的价格标准。

《商学院》记者向“三通一达”等快递公司采访关于价格上涨一事，但是截止到发稿前，韵达方面向《商学院》表示，目前没有有关涨价的消息。另外几家并未回应。

此前，有消息称“三通一达”等快递公司发布《关于规范快递市场服务价格的通知》（下称《通知》），从10月8日起开展规范快递市场服务价格的工作，对低于实际运作成本的快递价格进行规范。《商学院》记者就该消息分别向“三通一达”方面求证，韵达方面向《商学院》记者表示，并未发布过该“通知”，圆通、中通、申通则未回应。

该《通知》被外界视作节前涨价的征兆。

今年9月份，国内快递企业相继宣布上调0.1元快递费，这一动作被外界视作价格战拐点。快递行业的价格战持续久已，快递链条的上下游到快递行业的终端消费者，都备受其苦。体现在消费端，最直接的现象就是原本该送货上门的快递，变成了不送货上门。

北京的黄先生最近刚搬家，新家所在的小区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繁华程度都比原来住的小区好很多，但快递送货上门却成了一大难题。而原先所在的小区比现在的偏一些，但快递都会送货上门。黄先生新家所在的小区里有妈妈驿站、菜鸟驿站，中通在小区里单独设置了一个站点。五花八门的快递驿站，却让原本便利的快递变得不那么便利。快递员将快递放在驿站之后，一条包含着取件码、驿站地址、营业时间在内的取件短信通知就会发给黄先生。黄先生也曾经投诉过，但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快递依旧不送货上门。

目前较为常见的代收点为丰巢、菜鸟驿站、妈妈驿站、中通驿站以及各种超市代收点。在中介平台上显示，黄先生所居住的小区有650户，该小区里有两个驿站点、一个快递柜。

《商学院》记者以用户的身份随机走访了几个快递驿站，发现不同的驿站归属不同。比如菜鸟驿站是阿里系，丰巢属于顺丰，妈妈驿站属于圆通，几种驿站互相收纳，面向快递员收费，但中通驿站目前只收自己的快递。

当记者问到为何不送货上门时，有驿站管理者表示：“现在行业就这样，行业潜规则，你送了其他人不送，其他人会找你麻烦。这种不送货上门的事儿，即便你投诉了也没用。”

菜鸟驿站快件存放时间是48小时，超过48小时即向收件人收费，其他驿站不向收件人收费，而是面向快递员收费。有快递网点管理者表示，目前快递员在各个驿站和快递柜之间缴纳的存件费用为0.3元到0.5元之间，不同驿站或者快递柜费用不同，但差别不大，皆属于驿站与快递员之间的个人行为，并非公司行为。

拥有自己的快递驿站的快递公司，自己的快递员存放快递不收费，其他快递公司存放则向快递员收取一定的费用。

一般驿站的营业时间是早上8:00—20:00，快递柜是24小时服务。对于上班族而言，早8点到晚8点的时间，意味着平时可能没有时间去取快递。

一位快递网点负责人告诉《商学院》记者，一般快递驿站48小时内都不收费，过了48小时之后，用户通知网点，网点会派人将该快件送货上门。

《商学院》记者分别向“三通一达”客服发送“送货上门”问题，申通客服的回复为“除部分乡镇件、村组件和部分偏远地区无法送件上门，其他都是为您按免单收件地址送货上门，如果您的地址在我司派送范围内，业务员未送货上门，您可以直接联系当地网点客服经理进行处理。”

中通客服回复为：“我司承诺除了部分特别偏远乡镇外，快递免费送货上门服务。”同样圆通客服回复为：“属于派送范围内的快件是给派送到收获地址的。”而韵达客服也回复为：“我们的服务是门对门的服务，只要在我们的服务范围之内我们都是安排送货上门的。”

这也就意味着，快递公司是要求快递员送货上门的。但是据了解，基层快递员并不直接由公司雇佣，而是由快递网点雇用，快递网点多采用加盟制，因而对于员工的约束更多的是由快递网点来进行。也因此出现有的网点管理者会对快递员进行约束，有的网点管理者采取放任的态度。

传递到消费者端，送货上门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有知乎网友表示，变化从2014年就开始了。变化是从不再提前致电开始的。多位知乎用户表示，之前快递放在快递柜或者放在快递驿站，快递员会提前致电用户，让用户有选择权。但是慢慢的，不打招呼直接存放快递柜或者快递驿站已经成为行业默认选择。

有行业从业者透露，目前派件费在0.9元到1.3元之间。如果快递员再缴纳0.3元到0.5元的费用，到手的派件费用所剩无几。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因为不送货上门而投诉的事情数不胜数，一旦快递员不送货上门，用户在评价时给快递差评，收件端用户投诉的同时，在商家端也会投诉快递员。投诉后如果得不到用户谅解，快递员面临的是几百元的罚款。为何即便可能面临罚款，快递员也不送货上门？

上述快递网点负责人表示，现在面临的现状是订单量大，但是快递员少，所以快递员为了节省时间，就只能放在快递柜了。浙江义乌曾是快递价格战最凶残的地区，这里快递价格一度低至每单0.8元。同时，有“世界超市”之称的义乌也是中国快递重镇。有数据显示，2021年1月至8月，义乌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累计完成57.66亿件，同比增长41.5%。反应到物流末端，订单数量也可略见一斑了。

快递员小李表示，在快递这一行，要的就是时间，直接存放在驿站，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多数快递员选择花钱买时间。

这背后，是快递公司对“签收率”的考核。快递行业专家赵小敏告诉《商学院》记者，“当竞争越来越激烈，快递公司的商业模式没有更新换代时，它对快递网点、快递员的考核率也会越来越苛刻。企业对于签收率要求越来越高。”赵小敏说“以前一天送货五六十单，都可以送货上门，但是现在一天送货二三百单，为了保持签收率，快递员只能不送货上门。”

快递公司对签收率的考核标准是“面单签收率”，而不是“是否按照面单上所填写地址送货上门。”对于快递员来说，要保证的是“签收率”而不是“面单地址送货率”，因而显示签收人为“快递哥”的订单变得越来越多，也有订单显示“本人凭取件码签收”。至于是否是“本人直接签收”显得不再重要。

根据《快递市场管理办法》第十六条，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应当按照快递服务标准，在承诺的时限内，将快件投递给约定的地址和收件人或者收件人指定的代收人。

 “快递不送货上门，其实是一件非常悲壮的事情，虽然我国拥有全世界最大的快递量，但是我们的服务与国外快递的差距不但没有缩小，反而越来越大。”赵小敏说，“企业陷入无休止的低水平竞争中，导致为了价格而价格，最终所有人都成了输家。企业、快递网点、用户都变成输家。”

9月29日，浙江省通过《浙江省快递业促进条例》，规定快递运单注明上门投递的，快递就不得放到代收点；未注明的要先询问收件人意见；未经同意放到代收点的，收件人有权利要求重新投递；如果快递员不按要求投递还可能被处以最高2000元的罚款。

那么如何才能实现快递“送货上门”？赵小敏说，“除了价格之外，内部的运营管理机制、考核结构、网络结构同时进行调整，否则，服务跟不上、网络覆盖不了、管控体系出问题，漏洞会非常多。”

有中通的快递员表示，如果想要送货上门，就需要在下单时做特殊备注，设置成不允许放快递柜或驿站。

物流行业专家杨达卿认为，快递不上门不是消费者想要的，也不是快递企业想要的，目前主要受制于人力成本上升及农村剩余劳动力进城务工退潮因素影响，快递企业一线用工紧张，普遍出现招工难。这种情况下，一方面倒逼快递企业加入服务业态多元化，菜鸟驿站和丰巢快递柜等最后一公里服务是有效补充。另一方面，加速科技投入，推进末端配送的无人化发展。再则，也将迫使快递企业提高一线员工福利，提升快递从业人员职业幸福感。

此前，快递企业相继宣布每单上调0.1元派送费。快递公司表示，上调0.1元的派送费有助于提高业务员的收入。据了解，快递员的主要收入为派件收入，派送费的高低，直接影响快递员的收入。那么上调的这0.1元的派送费，能否刺激快递员送货上门？

赵小敏明确表示，上涨的这0.1元的派送费，并不能刺激快递员送货上门，因为这无法覆盖达不到签收率时的罚款。

“在价格非常低的时候，用户的容忍度较高，一旦快递价格开启上升通道，用户的容忍度就会降低，此时用户就会用脚投票。”赵小敏说道，“送货上门还是不上门不是关键，关键是有没有按照用户所填写的地址去送货。”

这最终导致各方面都成为输家，同时也会影响快递行业的健康发展。

赵小敏说，快递行业的价格战一直在持续，只不过这两年有减缓的趋势。“0.1元派送费的上涨，对于快递网点和快递员工的利益保障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但是这远远不够，只能说刚刚开始。”

但是这0.1元的派送费由谁来承担？各个公司是否有具体的方案？《商学院》记者就该问题向“三通一达”方面发去采访函，但是截至发稿前，并未收到回应。

“从长期来讲，上涨的派送费肯定是用户买单，这是毋庸置疑的。”赵小敏说道。“目前快递企业基本是上市公司，由公司来承担这笔派送费，也是一大笔支出，会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

除此之外，一直以来，快递行业的快递网点一直采用加盟制。如果由网点承担，加盟网点的经营成本就会增加，让原本因为价格战所导致的网点困难现状更加雪上加霜。

“这笔支出，总要有一个归口，归口的最终体现是价格关系发生变化。中转费的提升、信息技术服务费的提升等等，通过传导，从长期来看，最终要传递到末端消费者身上。”赵小敏说道。

事实上，多个声音认为，快递行业的众多极端现象的根源是价格战。

受益于电商的发展，中国快递公司发展迅猛，因而电商在快递定价方面拥有较大话语权。但过低的快递价格，使得基层网点牺牲快递员的利益，来维持生存。

数据显示，2020年全国快递平均单价下降10.6%。从8月的数据来看，韵达的快递服务单票收入为2.05元，同比下降3.3%；申通单票收入为1.95元，同比下降7.58%。

中通快递董事长赖梅松在2021年中报中就曾直言，不必要的低价亏损件或以利润换取短期市场份额增长的做法既非明智也不可持续。

快递行业的利润在不断下降。揽件收入之外，快递公司们开始寻找新的增值服务，比如取件收费；比如快递柜的超时费，丰巢超过18小时便开始收取超时费；再比如驿站向非自家快递员收取的存件费。此前顺丰因为“签收确认”的收费增值服务收费1元，被浙江省消保委点名。随后顺丰发布《关于“签收确认”服务整改的声明》，称将充分尊重并接受消费者和浙江省消保委的意见，拟于9月29日将容易引起消费者误解的“签收确认”增值服务产品正式下架，将进一步研究消费者个性化需求，探索提供更多精细化服务。

让快递价格回归理性，已经迫在眉睫。今年以来，从政府层面已经开始了多次的政策规范。

今年6月，交通运输部、国家邮政局等7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做好快递员群体合法权益保障工作的意见》。7月份，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布了《价格违法行为行政处罚规定（修订征求意见稿）》，将快递行业“价格战”产生的市场乱象行为纳入监管范围。

一些省市也开始从政策层面进行调整。今年6月1日，上海青浦区邮政管理局组召开快递业稳定市场环境座谈会，重点强调，维护末端稳定，研究低端的价格竞争为企业带来的危害，关注基层网点的生存，关注网络运营动态，加强动态监测，着力化解风险。

3月份，义乌快递协会出台了《关于维护行业平稳有序，推进行业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意见》。4月，义乌邮政管理局对部分快递企业发出警示函，明确警告不允许低价倾销，暂停其部分转运中心，并对各大快递公司进行限价。

杨达卿认为，在市场监管总局、国家邮政局等积极监管介入下，穿透底限的恶性低价竞争在得到制止，但价格竞争不会消失。

在杨达卿看来，中国快递市场低价竞争由一些客观因素决定。一是中国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城乡经济发展不平衡，大量价格敏感性消费者长期存在，低价有市场；二是快递市场集中度低，目前有八家快递上市公司，在一定程度上存在服务供给主体分散及同质化竞争问题，快递市场仍是一个买方市场，快递服务商缺乏定价权；三是客户低价路径依赖，长期以来中国电商平台发展和大量小商家、个体户存在，低附加值商品多，依赖廉价快递。

“尤其在直播带货和社交电商飞速发展之下，更依赖廉价快递。这些因素决定了廉价快递不会快速消失，低价竞争仍会不时浮现，但企业普遍在摒弃恶性竞争，更多寻求技术赋能和精益管理，降低成本以取得低价优势。”杨达卿说道，“市场将呈现波浪上升式的价格调制，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变化，一则由于直营式快递加码突进电商快递及新快递企业进入带来竞争格局的变量；二则传统快递上市公司出于自身利益考量，仍会做一些防御性低价竞争；三则直播电商等新零售渠道带来业务流规模化的迁移，这些因素会导致快递市场价格此起彼伏。”

不过总体来说，快递行业价格进入上升通道是大势所趋。对于快递行业来讲，也会出现新的变动。“当快递价格陆续上涨时，一些准备充分的快递公司的利润就会越来越高，相应的服务就会越来越好，而另一部分准备不充分的，则市场份额越来越低，利润越来越少，投诉越来越多。”赵小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