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闫佳佳 石丹

ID | BMR2004

美国第一共和银行从倒下到被接管、被收购，再到正常营业，竟发生在同一天。最后，它成为了摩根大通的一部分。

5月1日，第一共和银行倒下。这是本轮美国银行业危机中第四家倒下的银行，同时也是美国历史上规模第二大的破产银行，第一共和银行全美排名第14名，截至2023年3月末，资产总额为2329.44亿美元。

第一共和国银行首席财务官尼尔·霍兰德在该行2023年一季度财报中表示：“随着3月份多家银行的倒闭，我们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存款外流。”2022年以来，第一共和国银行存款外流1000亿美元，股价下跌98%，总市值跌至5.9亿美元。

在外界的普遍关注中，为什么人们会担心第一共和银行会成为此次美国银行业出现问题的一张“多米诺骨牌”？人们又该如何看待区域银行出现危机后被大银行收购，资源向头部聚集这一现象？这一案例带来的启示会是什么？

硅谷银行倒闭被接管的当天（3月12日）成为了很多银行的敏感日。也是在这一天，第一共和银行宣布已经和摩根大通达成协议，可以随时获得现金，并称账上有700亿美元的现金可以兑付储户提款。但形势已经不可逆转。3月15日，该行评级从“A-”被下调至“BB”，全球三大评级机构中的两家下调了第一共和银行评级。因为第一共和银行可能面临高流动性压力，资金大量外流，这意味着其需要更多存款、更多美联储借款，并暂停派发普通股股息。次日，其股价一度下跌超41%。

3月17日，摩根大通、美国银行、花旗银行等11家美国金融机构向第一共和银行紧急注资共计300亿美元填补其存款缺口。此后一段时间，在政府的干预以及市场情绪的影响下，第一共和银行股价“上蹿下跳”。

直至4月24日，第一共和银行披露2023年第一季度财报。财报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3月末，公司营业收入为12亿美元，同比下降13.4%；净利润为2.69亿美元，同比下降32.9%。存款总额为1044.74亿美元，较2022年底减少了720亿美元。如果扣除被摩根大通等11家银行注资的300亿美元，该行第一季度实际存款流失了约1000亿美元。

截至2022年末，第一共和银行未受保存款占比为67%，受保存款占比为33%。2023年一季度，其存款外流主要是未受保存款，此项存款被提取了690亿美元。

一季度财务报告显示，该银行正在采取行动，以加强其业务和重组资产负债表，这些行动包括努力增加有保险的存款，减少从联邦储备银行的借款，并减少贷款余额，以减少对无保险存款的依赖。同时采取措施削减开支，包括大幅降低高管薪酬、压缩公司办公空间，以及减少非必要项目和活动。该行还预计第二季度将裁员约20%至25%。

然而，投资者已经对该行失去了信心。4月25日至28日四个交易日，第一共和银行股价暴跌72%。截至4月28日美股收盘，第一共和银行总市值跌至5.9亿美元，较2023年2月初的248亿美元市值，下跌98%。

股价暴跌后，挤兑更加严重。在5月1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金融保护和创新部宣布关闭第一共和银行，并指定FDIC（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作为第一共和银行的接管人，同时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宣布接受摩根大通对第一共和银行的要约收购。第一共和银行分支机构作为摩根大通分支机构于当地时间5月1日正常营业。

第一共和银行成立于1985年2月，其前身为First Republic Bancorp，成立时是一家私人银行，专注服务高净值客户。1997年9月First Republic Bancorp与其子公司第一共和银行合并成为第一共和银行，随后第一共和银行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

该行于2007年被美林证券收购，但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被美林证券的新东家美国银行出售后，于2010年再次上市。2012年，第一共和银行以1.25亿美元收购了Luminous Capital Holdings，2015年以1.15亿美元收购了Constellation Advisors。两次收购，为它带来了约120亿美元的财富管理规模。

2010年到2020年，该行资产、净利润年均复合增速分别是美国银行业平均水平的4.0倍和2.5倍。2020年新冠疫情之下，该行净利润仍保持14.1%的较快增长，而同期美国银行业净利润平均下滑了36%。

截至2022年3月末，该行资产总额为2329.44亿美元，业务主要为私人银行业务、对公业务和财富管理业务三块业务的有机结合。

“第一共和银行的问题，并不具有广泛性。导致它陷入破产的主要原因是由于资产负债的期限错配和客户结构过于单一。” 香港致富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兼研究院院长肇越在接受《商学院》记者采访时表示。

首先，是资产负债期限错配问题。从资产方看，截至2022年3月31日，第一共和银行的总资产为1871.21亿美元，其中贷款为1413.13亿美元。在这些贷款中，住房按揭贷款金额达到1085.80亿美元，占全部资产总额的58.0%。与此同时，在负债方主要是以高流动性负债为主。截至2022年3月，第一共和银行的负债总额是1709.67亿美元，其中活期存款高达1358.59亿美元，占比已经达到79.5%。将巨额的活期存款用于发放长期按揭贷款，造成了严重的资产负债的期限错配。一旦出现风吹草动，势必造成流动性危机。在第一共和银行出现流动性危机之后，紧急向摩根大通等商业银行借入短期债务80365亿美元，以应对活期存款的流出，在其资产负债表可以看到：活期存款出现大幅下降，但是短期借款急剧上升。截至2023年3月31日，第一共和银行的短期负债总额为1238.24亿美元，占全部负债2149.54亿美元的57.6%。流动负债占比几乎没有下降，只是从活期存款转移到短期借款而已。

其次，第一共和银行的发展战略是以高科技公司的职业经理人、高管和创业者等高净值人士为重点客户，为他们提供全方位、高附加值的金融服务。第一共和银行的客户信用平均评分达到780分。这些客户不仅收入高，经济情况稳定，而且有多方面的金融服务需求。这一发展战略在前些年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第一共和银行自1985年建立以来实现企业价值年均复合增长率25%的良好业绩。但是，第一共和银行的客户所属行业、地域过于集中，并且单一客户的存款金额普遍高于联邦存款保险公司的25万美元保障金额。一旦客户担心出现兑付风险，这些客户的存款大部分得不到保障。因此，这些客户会短时间、集中提取存款，造成第一共和银行陷入流动性危机。

由于近期美国连续发生硅谷银行、签名银行、第一共和银行等商业银行破产事件，一些专家据此推断，美联储的连续加息可能导致美国爆发银行危机。对此肇越阐释，美联储制定货币政策的依据是对于美国宏观经济整体形势的判断，而不能顾及某一家银行的财务报表或个别银行的风险。美联储的连续加息将会导致整个社会经济和金融环境逐渐发生改变。持续加息后，美国金融市场的资金成本大幅上升，将会逐渐传到实体经济的各个主体和方方面面，全社会经济活动将会开始收紧。从目前美国最新经济数据看，经济活动有所降温，居民消费、企业投资、房地产市场都已经出现收缩的迹象，一些经济主体甚至出现资产负债表的恶化。在这个环境下，某一家银行出现问题是既是必然的，也是偶然的，但是不会导致全美国银行体系的崩溃。

第一共和银行2022年底在美国银行业排名为14名，总资产为1956.35亿美元。就其排名来看，相当于中国股份制银行的地位，但其规模却只是我国上市的股份制银行中总资产最小银行的一半。第一共和银行经营范围有8个州84个网点，但经营还是过度集中。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教授、美联储前高级经济学家胡捷表示，第一共和银行的资产端存在问题，虽然盈利能力暂时没有问题，但在新冠疫情和美联储加息的环境下，房地产市场受到了较大影响，加上该行房地产贷款占比较大，且集中在旧金山地区，房价总体情况不好，房地产违约概率可能会增加。

同时，由于市场对第一共和银行存在明显担忧，加上大多储户的钱不能被保险覆盖，开始发生挤兑，今年以来该行存款流失超过1000亿美元。此前，11家银行对其救济的300亿美元存款难以应对其流动性危机。

联系到硅谷银行的破产情况，肇越分析，硅谷银行的问题与第一共和银行存在很大不同，不能混为一谈。硅谷银行的客户主要是硅谷地区的高科技企业和创投公司。这些公司客户在前些年经营情况非常好，积累了大量的资金。近两年来这些企业手中积累的资金无处投放，一方面用于连续回购自己公司的股票；另一方面存放在硅谷银行，形成巨额存款。硅谷银行接收到这些巨额存款后，找不到合适的贷款投向，只好用来购买大量的高流动性的美国国债和MBS。因此，硅谷银行的问题不是流动性问题，而是利率风险暴露过大。随着美联储连续加息，这些固定收益产品的市场价值连续下跌，造成投资的浮亏。加之硅谷银行决策错误，最终引发了硅谷银行的危机。

肇越总结这两家银行的成败得失指出：硅谷银行成于服务高科技企业和创投机构的业务模式，败于过度依赖这一模式；第一共和银行成于服务高净值客户的业务模式，同样败于过度依赖这一模式。他将此总结为：在企业发展中，“以往成功的经验常常是后来失败的根源”。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摩根大通是美国第一大银行，在第一共和银行被FDIC接管后才将其买下。第一共和银行分支机构作为摩根大通分支机构已经于当地时间5月1日正常营业。

摩根大通低价收购了第一共和银行，且有FDIC共同承担收购第一共和银行所导致的亏损交易。在肇越看来，在对于第一共和银行流动性危机的处理上，目前的做法是可取的。由于第一共和银行的资产质量很好，只是短期负债的流动性不足。因此，通过联邦存款保险公司注入130亿美元的长期资金，再安排摩根大通低价收购第一共和银行，这是一个“双赢”的解决办法。对于第一共和银行，被收购后能正常稳定运行下去，储户的够资金能够得到保障；对于摩根大通，用短期的资金注入换来长期优质资产。

前有硅谷银行被美国第一公民银行收购，后有美国第一共和银行被摩根大通收购。胡捷认为，“上述举措对于美国银行业而言，促进了头部银行进一步整合银行业的资源。目前，美国前四大银行的资产总量大约占据美国银行业“半壁江山”，剩下的资产被其他4000多家中小银行瓜分，虽然中小银行竞争压力大，抗风险能力弱于大行，但在服务当地社区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在整个银行业生态中各司其职，应该不会出现大规模减少。”

最后，胡捷表示，未来还可能会有银行面临风险甚至倒下，但这场危机已经渐进尾声。美国通胀率已经从去年9.1%的高点降至4.9%，但是从价格、劳动力市场以及其他的指标综合来看，经济活跃度依然较高，在此情况下预测价格降低的速度具有较大不确定性。所以在通胀率降至3%之前，美联储应该不会考虑降息，预测真正进入降息通道可能会在明年年中。

来源 | 《商学院》杂志2023年6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