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茜 钱丽娜
ID：BMR2004
学霸君倒在了2020年的岁末。
与这一年的“黑天鹅”事件不同，疫情推动了在线教育的普及和发展的同时，也加剧了马太效应。在这场“烧钱大战”中，学霸君没能挺住。与其他备受资本青睐的头部平台不同，在2016年完成C轮融资后的学霸君，已淡出资本视野许多年。
2020年12月27日关于学霸君倒闭的消息传开。一位备注为“学霸君1对1教务主管”的人士在其朋友圈发文称，12月26日下午得到通知，学霸君部分被收购，相当于倒闭破产，员工被辞退，要上交工作手机及卡号。12月27日晚间，学霸君创始人兼CEO张凯磊在教育创业投资扯淡群中现身称：“多谢大家关心，我还没失联，在继续努力。”
12月30日，《商学院》记者来到学霸君位于上海创智天地园区的总部办公室，这里已经大门紧锁，无人办公。据物业称，学霸君已经拖欠物业费一个月，但是由于延迟缴纳这种情况比较普遍，也没料想是公司不行了。有两位从常州赶来的学生家长寻求退费，也只看到了这里空无一人。在物业引导下，他们准备到附近的杨浦分局五角场派出所备案。
图片说明：学霸君位于上海创智天地园区的总部办公室大门紧锁，无人办公
虽然，学霸君还未正式宣布法律意义上的破产，创始人张凯磊也偶有在媒体报道中称自己 “还没有失联”“已经可以疏散绝大部分员工”。但是，至今学霸君官方并没有正式发声，公司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又该如何解决学员接管、家长退费和员工安置等问题。
张凯磊公开表示，“公司资金缺口几千万，因为相关报道，原本计划进来的融资都在犹豫。”
在外界看来，一切来得很突然，学霸君的内部普通员工，也未料想到公司度不过年关。一位学霸君员工告诉《商学院》记者，12月25日是正常发薪日，“公司突然通知银行接口问题，发薪日期另行通知，就没有消息了。”
《商学院》记者联系了学霸君销售运营副总监，关于学霸君目前的运营和善后情况，对方表示：“请等官方消息。”针对学霸君资金链问题，学员退费、员工安置，以及经营问题等，学霸君官方并未回复《商学院》记者的采访。
在线教育缩小了优质教育资源的地域差距，促进了教育公平，同时，也让“爆雷”殃及的区域扩大。
在一个学霸君维权群里，汇集了全国四面八方的学生家长。有北京、上海，也有新疆、青海、甘肃、贵州等地区，有海南三亚，也有黑龙江伊春。学霸君称，学生用户有500万，分布自全国300多个城市。
从家长自发上报的退费维权汇总信息看，有不少家长是在学霸君“倒闭”前夕的2020年12月才购买的课程，比如河南郑州的一位家长，在2020年12月1日通过分期花了2万多元购买了160节课，赠送60课时，还没有开始上课，平台就倒下了。新疆塔城的一位家长在2020年12月11日花了6300元，购买的60节课程只上了2节。
根据统计信息，有很多家长通过贷款分期来支付学费，比如花呗、民生银行信用卡、中银消费、TCL小额贷款等，支付的课程金额也都在数千元至数万元，剩余课时量不一。退费之路漫漫，家长为不影响征信，仍需要继续还清贷款。
学霸君的官网上依然在宣传 “双12屯课节”“折上折抄底屯课”。一个企业资金链出现问题并非一夕之间，在已经没有交付课程能力的时候，学霸君依然在通过低价促销来让家长“入坑”，更引发了家长的不满。甚至有家长认为这是“先敛财，后破产，然后跑路”的节奏。
至今，学霸君的官方微博@学霸君APP和微信账号“学霸君1对1辅导”上都未发布针对“倒闭”事件的官方解释。
大厦将倾，必然会有一些征兆。
负责学霸君APP运营的主体公司是上海谦问万答吧云计算科技有限公司，张凯磊为公司法人和大股东。学霸君对外发布公告是以这家公司的名义。而实际上，在2014年，张凯磊为学霸君搭建了VIE架构，成立了千闻云计算科技（上海）有限公司，其母公司Wenba Technology Limited是一家香港公司。可见，学霸君曾有计划要实现海外上市。
作为张凯磊的创业伙伴，学霸君高级副总裁陆佳男，主导了公司VIE架构设计，协助张凯磊完成了学霸君多轮数千万融资。不过，在学霸君“爆雷”前夕，陆佳男陆续退出了以他为法人的关联公司。
天眼查显示，2020年12月23日，上海本物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和千闻云计算科技（北京）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由陆佳男变为了张凯磊。
关于陆佳男是否还是学霸君的管理人员，以及在12月27日舆论爆发前，公司内部是否已经对“倒闭”危机有所准备？学霸君方面并未回复。
1984年出生于上海的张凯磊本身就是学霸。据了解，他在高考时以数学、物理满分的成绩进入南开大学数学基地班。20岁就创办了问吧教育，后被安博教育收购，后来进入金融行业，曾主导若干十亿级以上投资项目。2012年回归教育行业，创办学霸君。
2013年左右，在线教育成为风口上猪，平均每天有2.6家在线教育公司诞生。张凯磊在教育和金融行业的跨界经历，也让创业初期的学霸君在融资方面顺风顺水。
从2013年开创拍照搜题，到2015年上线人工语音答疑，学霸君通过产品和技术优势，成为风光无两的独角兽。
2014年1月，学霸君获得淡马锡集团全资子公司祥峰投资500万美元；2015年4月，获得启明创投、挚信资本、好未来等B轮融资5000万美元。
在搜题答疑业务取得一定成绩后，学霸君开始进行产品转型，这次笃定的赛道是风口之上的1对1模式。
据张凯磊公开表示，“真人答疑业务我们已经积累了几百万的付费用户，之后再升级到付长期费用的一对一业务，就会是一个自然升级的过程。”不过，这一转型选择也并非一开始就非常笃定。因为，学霸君曾看好大班直播课，并在2016年6月上线了直播课产品“不二课堂”。但是，最终选择了在线1对1。彼时，在少儿英语赛道上1对1模式正值风口，涌现出一些独角兽。与大班课和录播课相比，1对1模式的互动性、个性化更强，家长接受度和客单价都较高，学霸君或许希望能成为K12领域1对1模式的引领者。2016年10月，学霸君1对1产品上线。
虽然1对1模式的盈利模式备受质疑，但是，张凯磊认为K12体系要比少儿英语大。2018年，他曾表示，未来一定能出现比VIPKID大10倍的公司。他给学霸君的期限是三年，不过，在1对1的赛道上，学霸君没那么幸运。
自2016年年底，学霸君获得招商局资本、皖新传媒等的C轮融资1亿美元后，就没有新的融资。
回顾学霸君发展的高光时刻，根据公开资料，截至2017年11月，“学霸君”APP称已积累拥有超9000万用户、9000万道题目、100亿次搜题。2017年9月，张凯磊还被《财富》评选为中国40位40岁以下的商界精英。而截至2018年，学霸君1对1注册用户总数近500万人，拥有近4万名老师，付费用户5万余名，签约续费率高达87%，半年流水近5亿元。在2018年，流水总额达10亿元。
1对1模式在发展初期势头不错，不过，随着后期发展的边际效益递增、获客成本高的弊病也显露出来。当用户增长到一定规模后，很容易陷入增长瓶颈，只有持续烧钱，才能维持师资规模和营销投入。
早在2018年7月，学霸君就出现过财务危机。同年10月，学霸君位于上海北高新技术服务园区的办公场地曾聚集了大量准备离职的员工和维权的家长。多家媒体披露，当时拖欠员工工资约500万元，学费欠款已达2000万元以上。
从结果看，虽然这场危机并没导致公司破产，但是也影响了学霸君的后续融资。2018年10月，张凯磊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当时“D轮融资顺利进行中”，不过，却一直没有等来。
关于学霸君后续出现的融资难问题，《中国民办教育》杂志社副总编、教培行业专家俞勇在接受《商学院》记者采访时表示，这与投资方不太看好1对1模式、成本过高、估值和市场空间有限有关。
不过，即使学霸君拿到D轮融资，可能也很难赶上“烧钱”的速度。
同为K12在线1对1赛道的海风教育，在2018年7月宣布完成C+轮融资，此后也再无融资。如今海风教育和创始人也成为“老赖”，被限制消费。
虽然，张凯磊明知在线1对1是个非常“吃人”的行业，要在规模级用户的情况之下保证教学质量是最大壁垒。但是，学霸君押注的是，通过技术提升教学效率，降低成本。比如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提升在线一对一排课、老师备课、答疑、作业批改等各个环节效率。
据资料显示，每年学霸君投入在技术研发上的资金上亿元，包括每年投入的百位级数量的工程师和教研工作者。2017年学霸君推出了高考机器人Aidam。
如今看来，这些技术投入并没有直接拉动教学质量、用户口碑，以及解决盈利难题。
俞勇认为，“技术过剩已经严重干扰了培训行业的发展。”他指出，教育投资要解决核心问题，要解决刚需问题，以所谓技术创新作为噱头来炒作没有必要。
2018年，学霸君为了提升品牌知名度，找到了“国民媳妇”海清做代言。
在俞勇看来，这是一个败笔，海清作为演员，跟教育关系不大。
找明星代言教育产品是行业惯用的营销手段。但是，俞勇认为，在教育行业，知名度不能变现，只有美誉度才可以带来现金流。只有提升教学质量和服务水平才能获得品牌影响力，提升转介绍和续班率，形成IP，获得商誉，提升估值。“学霸君搞反了，应该把钱投入到后端，而非前端。”
在学霸君出事后，海清所在的影视工作室也马上发声明称，代言合作已经终止，并持续敦促学霸君妥善解决问题。
明星代言作为一种商业行为，无法为品牌的信用背书，在企业经营出现问题时，也很无力。
俞勇指出，教育品牌的大肆营销，加深了行业竞争惨烈度，也给家长带来了焦虑。因为同质化产品太多，家长就会进入选择盲区。“教育培训行业一定要拿教学效果背书，所有做商业炒作的最后都是‘一地鸡毛’。”
在这种情况下，用户自然会更倾向于品牌更大、口碑和教学效果更好的头部公司。而作为学霸君这类腰部企业，在这场“烧钱”大战中没有资本输血，很难维持。
俞勇认为，学霸君的“爆雷”也为行业敲响了警钟。在线教育行业普遍存在投资过热、技术过热、产品过热、广告过热的问题，沉没成本太高，压低了利润，甚至没有利润，如果没有资本继续支持，就会出现像学霸君这样资金链断的情况。
虽然资本带来的泡沫在逐渐消散，但面对K12教培这一刚需，用资本筛选出的头部玩家依然手握重金，大肆营销。
作为学霸君的竞争对手，掌门1加1所属的掌门教育在2020年9月获得了 4亿美元融资，投资方为软银愿景基金、元生资本、加拿大养老基金投资公司、世界银行旗下国际金融公司和CMC资本等，投后估值约40亿美元。
而猿辅导在2020年累计融资额已达32亿美元，估值更是高达155亿美元。2020年12月28日，天眼查显示，作业帮完成E+轮超16亿美元融资，投资方包括阿里巴巴、Tiger Global Management、红杉资本中国等。
资本相信，这个赛道会出现马太效应，而一些家长们也开始转向其他平台。
掌门1对1在北京的某销售人员向《商学院》记者称，近期有很多从学霸君过来的学生。临近期末考试，一些对课外辅导已经形成依赖的学员和家长，在一个平台倒下后，并没有对整个行业失去信心。
几家欢喜几家愁，一些持续有资本输血的独角兽们依然在扩张。针对学而思、作业帮要接管部分学霸君员工的传闻，也只是为了扩张在储备人才。
轻轻教育甚至直接发布了以“学霸君的老师们请看过来，它不要你们，我们敞开大门欢迎”为标题的招聘广告。
不过，俞勇指出，需要警惕的是，线上教育的火热是“假繁荣”。随着疫情的控制和消失，学霸君绝对不是最后一个倒下的，将会是‘一地鸡毛’。
“我们国家有300万家教育机构，不能因为个别机构出事，而否定教培行业的价值。”在他看来，教育本身不是暴利行业，大量以盈利为目的的资本进入，教育市场正在变成一个“角斗场”而偏离培养国家需要人才的核心。
俞勇建议，教育行业的投资也应该设置准入机制，而不是现在滞后管理。“在教育领域，不是规模大的企业就健康，更应该看重利润和利润率。在资本驱动下为寻求规模而上市并非是长久之计。IPO不能解决行业问题，流血上市之后成长之路还是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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