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青青 陈茜 沈思涵

ID：BMR2004

市场猜测了很久的双汇创始人长子万洪建“对公司财产做出不当攻击行为”，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以头撞击父亲万隆办公室的玻璃墙柜。

7月16日，“万洪建自述双汇宫斗内幕”的话题登上微博热搜。据第一财经报道，6月3日，其因为讨论一高管任职问题与父亲万隆发生分歧，气急之下以头撞击万隆办公室的玻璃墙柜，被万隆保镖摁倒在地，满头血迹，并被万隆要求拍照取证。

半个月后，万洲国际（00288.HK，原双汇国际）突然宣布，罢免“太子爷”万洪建的集团执行董事及副总裁等所有公司职务，81岁的万隆在这份认定长子“近期对公司财产做出不当攻击行为”的罢免公告上签字：“承董事会命”。

这时候，万洪建在父亲的安排下刚刚进入万洲国际核心管理层3年，但距离其在肉类联合加工厂做一线工人已经30多年了。

值得一提的是，曾深入万洲国际核心管理层的长子被免职，但身处双汇发展核心管理层的次子万宏伟则受到了市场的关注，并引发新一轮接班人问题。

此前，《商学院》记者就长子万洪建遭罢免的具体原因、此次重大人事变动的影响、未来万隆接班人可能性、万洲国际业绩承压、增收不增利、海外业务受挫等问题分别向万洲国际、双汇发展发送采访函。对此，双汇发展方面回复称，“相关问题属于万洲国际正常企业管理范畴，具体情况以万洲国际公告内容为准。”截至发稿，万洲国际方面并未作出回复。

对于父子争执甚至引发以头撞墙、罢免职务一事，中国人民大学助理教授王鹏认为，以小见大能够看出，首先，创业者万隆和接班团队之间的成长环境、知识结构、性格秉性等并不一致。因此，这也导致了双方的经营理念、日常经营，包括对于高管的认知看法、人事、公司战略、业务线相关操作的不同。

“双方发生冲突并非完全是由于争执高管问题所造成的，他俩之间各方面的矛盾问题，应该也是积累了很长时间的。”王鹏表示。

王鹏指出，中国很多民营企业第一代创业者有着非常坚韧的个性，并且抓住了那个时代的机遇。他们通常非常重视下一代的教育和培养，要么让孩子们接受非常好的教育，毕业后去国外或者专业化机构，要么早早安排孩子进入自己企业，从基层一步一步干起来。

但也会因为双方经营理念成长的路径、成功的经验不一样，两代人成长环境不同，必然会在日常经营活动中出现诸多矛盾问题。

不过，在香颂资本董事沈萌看来，管制纪律是企业做大做强所必要的责任，俗话说“义不领兵、慈不掌财”，所以将万隆的铁腕管制归咎于性格是片面而不成熟的，因为每一个成功的企业家都是强势的，与董明珠在股东会直接训斥股东相比，万隆的做法更体现出企业家的责任。

国内社会普遍热衷的家族传承“宫斗心理”并不合理，原因在于家族企业的传承瓶颈，是管理权的传承而不是所有权的传承，前者的困境是下一代年轻人不愿意接手上一代人的经营责任，但是在万洲国际或双汇发展并不存在下一代对经营责任或能力的断档。

回到“撞玻璃墙柜”事件的影响上来，6月17日晚间，万洲国际突然宣布，罢免万洪建的集团执行董事及副总裁职务，罢免其职务的原因是“近期对公司财产做出不当攻击行为”。

在此情况下，万洪建还被董事会认为“无法履行其作为董事的才能、审慎及勤勉行事的职责”，因此万洪建作为公司执行董事、董事会副主席、公司环境、社会及管治委员会会员，以及公司食品安全委员会会员等职位也被免去。而在该免职公告上签字的正是万洪建的老父亲万隆。

据了解，作为集团创始人万隆的长子，万洪建和父亲一样都从工厂车间工人开始做起，逐步登上高位。

1990年，21岁的万洪建取得大专学历，并成为河南省漯河市肉类联合加工厂熟食车间工人；两年后，万洪建升为双汇集团销售部北京办事处销售主任，次年又担任双汇集团外贸处副处长。

到2012年，43岁的万洪建开始其高管之路，担任罗特克斯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负责国际贸易业务；2015年进入万洲国际成为国际贸易部总监；2018年先后获委任为万洲国际执行董事与董事会副主席。

彼时，在万洲国际多年的任职经历让外界一度将其视为万隆的接班人。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发生转变——81岁的老父亲万隆亲手签下免职公告，52岁的“太子爷”被“废”，引发市场热议。

尽管公司管理层出现了一些变化，但万洲国际股价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截至6月24日收盘，万洲国际收报6.94港元/股，较6月17日仅跌去1.84%。

反而是双汇发展受到波及的影响较为明显，6月18日报收31.32元/每股，股价大跌5.12%，市值一日蒸发58.55亿元。截至7月16日，双汇发展收盘价为29.88元/股，在“撞玻璃”事件细节曝光之后，双汇发展一日蒸发市值17.67亿元；较“废太子”消息发布当日股价跌去9.48%，市值更是蒸发108.44亿元。

万隆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发起于1984年。彼时，伴随着市场经济体制改革，1984年漯河肉联厂作为第一批改革试点企业被率先推向市场，已至中年的万隆临危受命，成为该厂第一位民选厂长。

而这家名不见经传的肉联厂诞生出了如今家喻户晓的双汇品牌。1994年，国有企业双汇集团成立，经营着上述肉联厂及一家罐头食品公司。4年后，双汇发展成立并登陆深交所，此时双汇集团还是双汇发展的国企控股股东。

直至2005年，外企罗特克斯从当地国有资产管理部门收购双汇集团100%股权，双汇集团失去“国企光环”。但就在2006年，罗特克斯的收购还没完全完成之时，万洲国际成立了，且一经成立就收购了罗特克斯，成为一家中外合资企业。

图源：万洲国际招股书

目前，万隆已经打造了两个上市公司——双汇发展于1998年就已经登陆A股，万洲国际则在2014年登陆港交所。

其中，双汇发展是万洲国际的非全资附属公司，经营着万洲国际在国内的大部分业务。目前，万洲国际间接拥有双汇发展约70.33%的股权。

 图源：万洲国际公告

另外，就在万州国际登陆港交所的前一年，其还以71亿美元价格收购了美国第一大猪肉生产商史密斯菲尔德食品，正式进军美洲、欧洲市场。

在此之后，万洲国际业绩也迈上新台阶。数据显示，2014年，万洲国际营收增长97.7%，并扭亏为盈。此后其业绩趋于平缓，营收长期在220亿美元左右徘徊，净利润则长期在10亿美元左右徘徊。

到2019年、2020年，万洲国际营收终于突破220亿美元的“魔咒”，步步高升。但在2020年公司营收创新高的同时，其净利润却创下近年来新低——下滑至9.73亿美元，同比大跌29.4%。

 图源：《商学院》根据万洲国际历年财报数据整理

值得一提的是，万洲国际的“增收不增利”现象也延续到了2021年。万洲国际2021年第一季度财报显示，其营收为66.1亿美元，公司拥有人应占利润（生物公允值调整前）为2.93亿美元，同比下滑17%。

图源：万洲国际公告

据万洲国际财报，由于非洲猪瘟的暴发，给国内、美国及欧洲等地的业务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万州国际在中、美的业务规模更大，第一季度营收分别为28.46亿元、31.73亿元，在欧洲的业务仅为5.91亿元。

不过，对比可知，在营收稳定的情况下，万洲国际国内业务经营利润上涨7.78%，美国、欧洲的业务经营利润则大幅下滑。2021年第一季度，其在美经营利润从去年同期的2.26亿元下滑至1.81亿元，下跌约20%；欧洲经营利润则从0.54亿元滑落至0.29亿元，接近“腰斩”。

2020年净利润大跌、增收不增利现象延续、美国业务大幅下滑，在此之际长子被免职是否会影响公司经营？甚至有市场猜测认为“万洪建被免职或许与美国业务大幅下降相关”。

对此，中国食品产业分析师朱丹蓬表示，万洪建被“废”一定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不单只是业绩这么简单。其实万隆一直都在亲自把持着万洲国际，万洪建被“废”对于万洲国际的整体运营没有太大影响。

据了解，万洲国际拥有中国“双汇”、美国“Smithfield”两大品牌，产品销往全球40多个国家。其中，双汇牌冷鲜肉、双汇王中王在中国鲜肉与火腿肠市场拥有较高知名度，Smithfield品牌产品则在欧美市场销售。

如今，在非洲猪瘟以及疫情等大环境影响下，万州国际海外业务受挫。与此同时，万州国际又增收不增利，2020年及2021年第一季度净利润大跌，业绩承压的万洲国际要怎么走？

对此，朱丹蓬认为，生猪市场在国家政策的扶持之下，未来整个行业的集中度会越来越高，散户的参与度会越来越低，对于相关生猪养殖和猪肉制造企业提出了更大的要求和挑战，万洲国际将持续承压。

“而且，在美国业务受疫情影响和国内猪肉价格长期波动的双重承压下，此次收购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欧洲市场不足。但从全球市场来看，未来能否拉动全球业务增长、稳定市场龙头地位，仍是摆在万洲国际面前的难题。”朱丹蓬表示。

回到“废太子”事件上来，这对公司发展也未必没有影响。朱丹蓬指出，虽然万隆一直都在亲自把持着万洲国际，但此次罢免万洪建这一重大人事变动，还是会给双汇发展及万洲国际带来一定波动。

值得一提的是，万隆的商业帝国接班人问题有了波折，也带来了新可能。要知道，万隆两个儿子均已扎根万洲国际、双汇发展的核心管理层。

早在2015年长子万洪建进入万洲国际成为国际贸易部总监时，次子万宏伟已经在2014年成为双汇发展董事长助理。到2018年万洲国际公告，副总裁万洪建获委任为执行董事，成为大众眼中“板上钉钉的接班人”时，万宏伟也成为了双汇发展的副董事长。

但是，当52岁的哥哥突然被万洲国际踢出管理层，而48岁的弟弟除了是双汇发展的副董事长之外，还是万洲国际的董事长助理，这让继承人问题引发无数遐想。

对此，朱丹蓬指出，万隆两个儿子一直都在协助管理公司，但是，因为万隆的性格以及其他问题，导致他们接不上班。由于年龄问题，万隆不得不为接班的事情考虑，所以为接班布局，相继让儿子进入双汇核心圈。

年轻的企业家“二代”，往往因个人志向不同，不希望子承父业。但是，万隆长子万洪建已经超过52岁，自1990年便进入双汇，从工人开始历练。对于掌控欲极强的万隆来说，似乎对长子顺位接班并不放心。

据了解，在2013年，73岁的万隆接受媒体采访时仍表示，自己尚未考虑过退休一事。虽然，在2015年也曾改口，准备先从机制上解决这一问题：一是量化标准，二是竞争上岗。

这种“不任人唯亲”的铁面无私，是否对万洲国际和双汇发展更好呢？

中国政法大学资本金融研究院研究员、商学院法商系教师刘彪在接受《商学院》记者采访时表示，有时创始人不愿意放权，反而是为了企业好。这类企业家想通过机制选出最合适的接班人。同时，一些创始人色彩比较重的企业，企业家精神是支撑企业发展的重要力量。创始人对公司的战略发展有信心有把握，又有精力，而管理层对他更忠诚，所以，时机不到，他不愿意放手，也无可厚非。

沈萌也指出，无论是双汇发展，亦或是万洲国际都是经过多年发展的大型上市公司，股东结构透明稳定，职业经理人制度也很完善，所以除了股权传承外，并不存在什么“太子爷”这样的概念，即使是万隆的家人要想接班，也是要经过层层历练和能力考核。而作为现代股份制上市企业，量才而用是最大的原则，任人唯亲只会让企业陷入危机。

“而且，‘万隆的接班人’话题，并没有标准答案。万洲国际已经不只是一个小规模的家族企业，按照现代企业治理的原则，所有权与经营权继承的分离现象并不少见，包括一些世界级企业家也都选择家族成员与职业经理人共治的方式来推动企业发展。”沈萌表示。

王鹏提到，当前万隆父子的争执事件其实凸显了更具普遍性的中国家族企业传承的问题——改革开放后民营经济发展起来至今，也就是三四十年的时间。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家族企业或者上市公司接班问题并不是问题，但近年来不断凸显出老一代创业者老去，“太子爷”们实际年龄也都四五十岁了，陆陆续续就要到接班阶段。

那如何接班儿？如何实现家族企业的传承？这其实是在全球范围内都是一个非常严峻的命题，或者是值得研究的问题。

“尤其是实体企业，要想实现企业经营良好、永续经营难度很大。所以说只有极少数的家族传承非常好，或者是家族有历史沿革的‘百年老字号’。一般来说，后来的继承人继续经营，要么是找职业经理人打理产业，要么是用信托基金的方式实现传承而不再去经营，又或者是采取降维的方法，将高经营风险的产业降维成地产租金生意或者水电煤气等垄断生意。”王鹏表示。

刘彪认为，很多超大型企业的第一代企业家，虽然已经放弃将事业传承给孩子，因为二代没有了当年创业时艰苦奋斗的环境，让他们接班不放心。但是，他们会采取家族信托的方式，管理家族资产，保障财富传承。在企业管理上，则委托职业经理人管理，而股权、董事会的决策权依然保留在家族内部。